《飘于远方》听说庭亭主
文案：
他是一只阿飘，不知从何来，不知从何去。
飘飘荡荡了好久，却在某年某月被自己困在一间老房子里。
他自觉房子是他的家，于是索性占地为王。
过了不知多久，房客回来了，阿飘先生看着他就是看到进了自己家门的小偷，每天变着花样地吓他，房客先生每次都被吓得哇哇乱叫，却依然不挪窝。
“你为什么还不走？”
“因为我走不动了。”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远，甘俊 ┃ 配角：甘朗 ┃ 其它：阿飘，灵异



第1章 阿飘先生
　　他有点苦恼，有力一晃，他把自己从一个过路人身上像荡秋千一样甩过去。路人毫无察觉，继续低头冷漠地盯着手机快步前行。他不信，憋了一口气冲向旁边蛋糕店的玻璃墙，然后他毫无阻碍地穿过玻璃墙，动力过大，他差点把自己摔个嘴啃泥。
　　他晃悠来晃悠去，看到柜台里买蛋糕的美女便跟过去搭讪，美女热情地对着每一位顾客绽开笑容，独独完全没有理他。
　　他不依不饶还想继续撩，结果美女一抬脚，直接从他身体里穿过去了。
　　哦，不是因为魅力值下降，是美女看不到自己。
　　他摸摸自己的脸，正在努力地想自己长什么样子。
　　大概是个倾国倾城的美男子，嗯，一定是这样的。
　　他凑到镜子前照了照，里面并没有出现人影。
　　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做过什么，有没有什么家人。
　　他一路飘一路思考着人生三大哲学问题：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因为他根本不要顾及行人和车辆，在繁华拥挤的街道上所有的障碍物都可以被直接穿过，于是飘行的速度也是杠杠的。
　　真好，感觉就像别人都在高速公路上堵车，而他在天上开直升飞机一样。
　　美滋滋。
　　不过那人生三大哲学问题他还是一个都没想明白。
　　他也不知道飘行了多久，也不知道飘行了多远，好像冥冥中，他要到达哪里似的。
　　半点记忆都没有，自我意识的导航能力还这么强，他不禁给自己手动点了好多个赞。
　　在半途中他飘过一座寺庙，香火缭绕，上香拜佛的人摩肩接踵，很有高山仰止的风范。
　　他在佛前虔诚地跪拜，磕了三个头。
　　之后他静默一会儿，才再起身飘走，飘到寺庙后院时，有个邋遢和尚突然说：“施主请留步。”
　　他有点惊讶，左右环顾，都只有他一个人，阿不，阿飘。
　　“你叫我？”他的手指都快要戳进自己的鼻孔了。
　　和尚捻了几颗佛珠，闭上眼睛：“施主可是有尘缘未了？”
　　他憋了半天：“我不知道啊。”
　　“我可为施主算上一卦。”
　　“哎哎哎快快快，我想知道我叫什么，我是谁。”他很是兴奋，虽然这个和尚看起来有点不靠谱，但是他毕竟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能看到他的人。
　　“大师怎知我有心愿未了？”一个女人说着从树后缓缓步出。
　　这个女人哪里来的？他吓了一跳，原地蹦起。
　　女人指着签说：“我想求个答案，我现在该何去何从。”
　　女人摇出一支签递给和尚，和尚看了一眼把解签的纸条递给女人。
　　他飘到女人身边去偷看，上用狂草书：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他一脸冷漠地凹出了一个安静的‘哦’的姿势，然后飘过女人的身体继续往前飘行。
　　他飘了很多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那一天他飘到一棵大树下象征性地躲雨，偶尔飘进来的雨丝淅淅沥沥地穿过他的透明的身体溅在地上画出一朵朵好看的小水花。
　　然后他闻到一股香味，熟悉的，浓烈的，爆炒香辣蟹的味道。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么强烈的味道。
　　于是一只落水鬼就这样悠悠荡荡地寻着味道飘去。这时一辆疾驰的车穿过他的身体，他默默地看了那辆车一眼又继续往前飘。
　　终于找到了香辣蟹闻到传出来的地方，他原地转了一圈，兴奋地大叫。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香辣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他只能蹲在人家的大排档里流着口水看别人吃饭，作为一只阿飘他是没有办法吃饭的，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馋。
　　有一桌子的人在吵架，菜都没顾得上吃，他扒开那群人，眼睛亮亮地看着那盘没有人动过的炒辣蟹，馋涎三尺。
　　他又飘到了后厨，看到他们把一盘盘菜都倒进垃圾桶，一桶桶的垃圾被扔出去，他痛苦地作捂心状。
　　啊，这到底是道德的败坏还是人性的沦丧。
　　他倦了，长时间的飘行也他身心俱疲，意识到蹲在这里看别人愉快地吃饭是一种极度自虐行为。
　　我想找个地方休息，他想，我想找个家。
　　他飘进了最近的一个小区，有的人家其乐融融，有的人家在冷战，有的人家在为着子女愁得眉间紧锁。
　　只是都不是他可以融入进去的。
　　他还是一只无根的阿飘。
　　直到他飘进了一套公寓里，公寓里很干净整洁，他一下子就舍不得挪步了。
　　吸引他的是沙发上的一只趴趴狗，趴趴狗鼻子是心型的，正闭着眼睛朝他笑。
　　很好，你已经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点点狗鼻子，趴趴狗完全没有理会他，连毛都不动一根。
　　他满意地转了一圈，惊喜的是，这里的每一个摆设都让他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安稳中透出甜蜜。
　　这原本就是我的家吗？他想。
　　内心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静静地敲他：回家了。
　　他飘到厨房，厨具器具一应俱全，又飘进了冰箱却发现空空如也。
　　他以前应该是不会做饭的？他有些疑惑又不确定地想，这真是他家？
　　他烦躁地躺在大卧室那间超大床上想，他在枕头上蹭蹭脸，枕头上有一种能让他瞬间安心下来的味道，好像那些成为阿飘以后的不安都再也困扰不到他了。
　　这里果然是我家，他想着，睡了变成阿飘之后第一个舒服的觉。


第2章 房客先生
　　这一觉简直睡到地老天荒，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还是被人压醒的，他睡的时候天是黑的，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他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并没有睡多久。
　　“我还没有好好地睡觉呢！”
　　一个将近一米八的大个直挺挺地压在他的身上，还睡了他的枕头。
　　只听说过鬼压人，什么时候人也压鬼了！
　　阿飘先生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的怒气几乎化为实体，头发疯长，很有惊悚片的效果。
　　哎，我的头发怎么这么长了。阿飘先生顿时顾不上生气，追着自己的头发玩。
　　玩累之后阿飘先生才趴回床边看这个抢他床倒头就睡的人，男人的头发很软，手感大约还很好，是个性格柔和的人，可惜气色有点差，阿飘先生伸着手指戳他的脸，睫毛很密但是很细，一条两条三条四条……数着数着阿飘先生无意识地催眠了自己。
　　方远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大蛋糕砸到他的胸口，把他砸到窒息。
　　猛地睁开眼却发现那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他张着口喘气，那种胸闷的感觉却怎么也散不了。
　　阿飘先生正趴在方远的胸口睡得舒服，来自对方胸口剧烈的震动让他有些难受，于是他一巴掌糊在方远的脸上又用力地把身体往方远身上压实。
　　好了，舒服了。
　　方远觉得自己要死了。
　　方远又躺了一会儿，觉得还是胸闷得不行，于是他干脆起身去弄点吃的，不知道自己身后吊着一个正在用哀怨的眼神看着他的小尾巴。
　　阿飘先生跟着他晃晃晃。
　　方远掏好米，把昨天晚上拿出来解冻的猪肉剁成肉粒再打一个咸鸭蛋进去和着蒸了，起了油锅，三文鱼摊在里面香得极其诱人。
　　好香，阿飘先生坐在饭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方远吃饭。
　　方远吃饭很不认真，一边吃饭一边玩手机，阿飘先生恨不能给他一个爆栗，不吃给我吃啊窝草。
　　然而方远又看不到他。
　　吃饭洗碗之后方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动也不想动。
　　只是把趴趴狗扒拉到自己的怀里用力地抱住，力度之大大到如果趴趴狗是活的肯定会挠他一脸。
　　可惜不是。
　　趴趴狗只是乖乖地趴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
　　这个人居然抢我的狗！
　　阿飘先生眼睛瞪圆，扑了上去要抢狗，可惜啊方远又看不到他。
　　于是阿飘先生又一次被翻身的方远先生压成一张飘饼。
　　可恶。
　　可恶！
　　阿飘先生狠狠地想，作势要咬他。
　　方远翻过身就看到了一张血盆大口。
　　“啊——！”方远跌到地毯上。
　　阿飘先生得意地叉腰看着他那蠢样子：“哈哈哈哈哈哈。”
　　方远重新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
　　阿飘先生飘到他背后，悠悠地说：“我在这里哦。”
　　方远感到背后晃过一阵风，打了个寒颤，匆匆去把窗户关上。
　　阿飘先生裂开嘴笑了，笑出了两排大白牙，虚的。
　　方远重新坐回沙发上打开电脑抱着趴趴狗工作。
　　阿飘先生有点吃醋地看着狗，坏东西，他飘过去戳戳狗头。
　　在房间里四处乱逛。
　　无聊就吓吓方远，甚是好玩。


第3章 远方的甘草
　　大概是得益于他趴在方远身上睡过，方远虽然看不到他，但是还能些少感受到他的存在。
　　而他的存在感随着他每天和方远抢枕头睡觉越来越大。
　　阿飘先生渐渐觉得自己没有再那么像阿飘。
　　他以前只有视觉和听觉，而现在触觉，嗅觉，都随着香辣蟹和方远的出现慢慢恢复。
　　每一天对于他都是新奇而不同的，他开始期待每一天的日出。
　　等方远出门之后，阿飘就在家里悠闲舒适地待着。
　　阿飘先钻进方远的冰箱里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方远做菜和大厨不逞多让，每一道菜都做得让阿飘口水直流，满脸花痴。
　　心满意足地从冰箱里飘出来，阿飘先生飘到书柜边。
　　客厅里摆着一个大书柜，头三排整整齐齐地码满各种各样的绘本，童话故事，小说等等。无一例外的，每本书上面都出现了同一个名字。
　　阿飘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在最前面的几本写的是插画-甘草，之后的每一本封侧同一个名字都以各种形式出现：守望远方的甘草-著，守望远方的甘草-绘，插画-守望远方的甘草，配图-守望远方的甘草，编制-守望远方的甘草……
　　看着方远是很喜欢这个守望远方的甘草，收了这么多本他参与过的书，有些书看得出来已经挺旧了。
　　“唉。”阿飘飘累了，大爷似的瘫在沙发上压着狗等方远回家。
　　他心痒痒地想打开方远的书柜看一看，可是有心无力啊。
　　现在他最多能做的是吹起方远的头发丝把他吓得弹起自己在客厅转圈，就是这头发丝他也要吹得很辛苦才吹动好不好。
　　夜晚方远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被一种悲伤的气息环绕，散发出一种丧的感觉，像是失去了全世界。阿飘都没舍得去吓他，只是静静地跟着他。方远在沙发北京瘫了好久，才用力地一抹脸站起来。
　　阿飘觉得方远好像刚才悄悄地看了他一眼，还轻轻地笑了。
　　方远直接穿过还在沉思的阿飘，把书架上第一本书拿出来，那本书的书名叫《我在你身边》，绘者的名字还是最初的甘草。书的扉页是一页干净的白纸，只在中间有一行小小的黑字。
　　愿你有幸在千万人中遇到对的那个人。
　　方远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书里的主角是一个可爱的男孩子，这本绘本画了他整个成长的历程，从小小孩童一直到垂垂老矣，每一个场景都有同一个模糊的人影默默地陪着他，和他一起笑，和他一起玩，在他哭泣的时候为他拭泪，与他一同把足迹踏遍所有他想去的地方，在黑夜来临的时候与他紧紧相拥。温馨得都暖透整个寒冬。
　　阿飘看得少女心澎湃，不知不觉间坐到方远的椅子上，远远看去就像他坐在方远的大腿上，方远把他圈在怀抱里，把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轻吻他的发梢。
　　美好得就像绘本里那个男孩和那团影子，虚幻而缥缈。
　　最后的一个画面是老人在山上看夕阳落下，模糊的人影坐在他的身旁，把他轻拥入怀。
　　然后影子说了全文最后也是唯一的一句话。
　　“我是没有人。”
　　轻柔的一句话把前面所有的美梦都变成了利刃。
　　没有人愿意分享我的喜悦。
　　没有人愿意抚慰我的悲伤。
　　没有人为我温热饭
　　没有人与我行世路。
　　没有人与我观百态。
　　从来一个人，孑然一身，飘零于世。
　　阿飘是流不出眼泪的，所以阿飘先生只能靠嚎叫来表达他的悲伤。
　　作者没良心！没良心！他捂住不知道还在不在的小心脏，受到了一记暴击。
　　因此他并没有看到方远移到他头顶的目光，那么温柔而眷恋，缱绻而忧伤。
　　而后，方远落下泪来。
　　阿飘先生吓了一跳，转过身虚捧着方远的脸亲了一口：“乖乖不哭了，都哭成大花猫了。”
　　阿飘不知道为什么方远好像哭得更厉害。
　　方远悄无声息地坐在那里，眼泪不受控制一滴又一滴穿过阿飘的身体砸在桌子和地上，压抑，痛苦。
　　阿飘吓坏了，忙着哄他，不过他自己也知道没什么用，方远只有在他非常想让方远看到的时候才能勉强地看到数秒，而他基本上都把这些机会用在了装神弄鬼吓方远上。
　　那一晚上，阿飘陪在方远身边，看他一本又一本地翻看甘草的书，眼神温柔得就像书里住着他最心爱的人，自从甘草改名成守望远方的甘草后甘草的画风就变了，再也没有那种求而不得的迷之深沉，而变得明亮活泼起来。那个时候他画的童话最多，全是两情相悦，王子和公主的快乐结局。
　　让读者都可以从他的每一笔上感觉到那份恋爱的酸臭味。
　　清晨的时候阿飘用一只手撑着下巴飘在窗边思考着今天应该怎么吓方远。
　　啊哈，有了。
　　阿飘飘到闹钟旁边，盘算着闹钟该响了。
　　他安静地背对着方远，坐在方远的枕头边。
　　闹钟准时地叫唤起来，方远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个人影坐在自己的枕头边，那头黑发还在不停地生长，先是长到肩，然后是腰，再然后在被子上渐渐铺开。
　　人影好像要回头。
　　方远被吓得尖叫了一声，下意识往后退，结果慌乱中被被子一拌，整个人噗通一声摔到地上，阿飘先生捂嘴笑，慢慢向床下的方远逼近。方远惊叫着缩进床底下瑟瑟发抖。阿飘也跟着飘到床底下，方远视死如归地捂上双眼背对着阿飘。
　　过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方远战战巍巍地把手放下，环顾四周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灰尘。他上班就要迟到了，只得瑟缩着钻出床底，一只手还攥着床单，草木皆兵，打算一有什么动静就钻回床底。
　　阿飘先生在旁边笑得前俯后仰，真是一个愉快的一天的开始。


第4章 乍见之欢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知道多久。
　　就像往常的每一日，阿飘先生蹲在门口的鞋柜上等着方远回来就和他玩吓人游戏。
　　方远打开门，阿飘先生立即以一种极怪异的状态出现在方远面前。
　　方远却没有将往常一样哇哇乱叫。
　　阿飘先生撩起头发看他，发现他脸色是呈现出病态的惨白。
　　方远望着他，上前一步把阿飘拥入怀，轻飘飘地，就像书里那个小男孩和他的影子英雄。
　　“我今天太累了，恐怕不能陪你玩了。”
　　阿飘先生看着他，把自己的脸贴到他的脸上，满是担忧。
　　怀抱松开，方远整个人跌在地上。
　　“方远！”阿飘先生紧张地大叫。
　　“别怕，我只是想再看你一眼。”方远双目开始失去焦点，唇边却慢慢勾出一个温柔而满足的笑意。
　　方远缓缓闭上眼睛，胸膛还在剧烈地起伏。
　　“救命啊！来人啊！救护车！救护车！”阿飘先生慌得六神无主，巨大的悲伤扑面而来，要将他打散。
　　阿飘飘到门外大喊，拦在一个路过的住户身边大声地求他报警，可是那个住户什么都听不到，讲着电话径直穿过阿飘先生拦在他身前的身影。
　　阿飘不敢放弃，声嘶力竭地大喊，用尽全力显现，可是没有人听到他，看到他。
　　他只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那么希望自己可以是一个人，那么至少他可以为方远争取最后一丝生机。
　　弟子但求身边爱人，能一生平安喜乐。
　　他突然想起当时在佛前许下的愿望。
　　阿飘先生守在方远的身边，看着他慢慢失去呼吸，身体渐渐变得冰冷。
　　模样很是安详。
　　阿飘累极，伏在他胸口上，一片冰凉。
　　阿飘的身影开始变淡，缺失的记忆在这一刻潮水般向他劈头盖脸地砸来。
　　阿飘先生不叫阿飘，他叫甘俊。
　　出生在一个小康家庭，父母都是正经的生意人，有一个萌萌的弟弟叫甘朗。
　　和所有普通人一样长到十八岁，而后考到了知名的艺术学院学美术。
　　开始陆陆续续地画画出书，用的笔名是甘草。
　　之后在最好的年月遇到了最好的另一半。
　　方远是设计系的，两人通过朋友认识，互相欣赏互相倾慕。
　　幸福的秘诀大概在于我喜欢的人也刚好喜欢我。
　　甘俊牵到方远的手，把自己的笔名改成守望远方的甘草，告诉他，执子之手，至死方休。
　　毕业之后，甘俊如愿以偿地成为一名插画师，而方远则当了婚礼策划师。
　　日子过得平淡而美好，柴米油盐，两个艺术家在世俗烟火里过出世外桃源的幸福。两人时不时出去采个风，在山顶拥吻，在古城牵手，在碧波上泛舟。
　　十几年逐渐爬过，细微的皱纹攀上两人的眼角。
　　都是而立之年的人了。
　　甘俊拥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方远当上了婚策总监。
　　两人钱越赚越多，在一起的时间却越来越少。
　　甘俊躺在方远的腿上：“我开始有点羡慕我们刚毕业的那时候，一块钱都要掰开两瓣使，天天愁找不到工作钱不够花，可是那个时候我们天天都在一起。”
　　那时候方远刚出完一个月的差，工作需要他必须根据顾客的要求经常飞去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国家去策划婚礼，作为婚策师每一个环节他都要亲自跟着，随着职位的升高，指定要找他的顾客越来越多，要求也越来越刁钻，常常要不眠不休。
　　方远吻他，轻声地道歉。
　　甘俊用力地摇头，紧紧地抱他。


第5章 长街与雪
　　方远又一次出差。
　　日子似乎是这么得无趣，甘俊放纵自己去了一次酒吧，没想到遇到一个女人，女人也是搞艺术的，热情而奔放，却也穷到叮当响，颇有些落魄。女人说，我很喜欢你，不如我们玩玩吧。
　　甘俊推开她缠上来的手臂，我家里有人。
　　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光下扑灵扑灵的。
　　没让你认真，咱们只是玩玩。
　　女人不放过他，时不时电话短信骚扰他。
　　女人叫秀湖。
　　秀湖对艺术的见解很独特也很偏激，甘俊欣赏她的才华，同情她明珠蒙尘，却对她处世的方式不敢苟同。
　　然而来自秀湖那样的激情和热烈他已经很久很久尝到过了，属于少年时期的叛逆与对刺激的追求竟在此刻死灰复燃，让他莫名地受到吸引。
　　他鬼使神差地许下：“我会给你一笔钱，只是维持一小段的关系，到时间了断得干干净净，就当互不相识。”
　　秀湖立即贴上去，笑容里多了点不屑。
　　第一次和秀湖约会，经历过一瞬间背叛的刺激快意之后甘俊只感觉到来自身体每一个角落的不自然和内疚痛苦。
　　之后的几次约会甘俊几乎是坐立不安到最后然后落荒而逃。
　　那天约会后秀湖及时拉住他，往他衣袋里塞了一张卡，暗示性地贴着他的耳朵说：“今晚见。”
　　甘俊逃也似的狂奔在大街上，不，这是不对的，哪里都不对。
　　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溢满饭菜的香气，是他最喜欢的香辣蟹。
　　方远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笑得那么温柔美好。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甘俊想扑过去拥抱属于自己的爱人，却想起自己半个小时前还在和秀湖约会，脚步顿时顿住。
　　方远直接走过去，抱住他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我好想你。”
　　甘俊伏在他的肩上，闻着从他发丝里飘出里的香辣蟹的味道，心一下子落回了胸膛。
　　这个人，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
　　“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还在A国吗？”
　　“我今天没有安排，偷偷坐飞机回来看你的，晚上就要坐飞机回去了。”方远笑道，“想你想到不行了，想到心都痛，不看你一眼我没办法工作。”
　　“瞎闹，这得多辛苦。”甘俊笑了，像条小尾巴一样跟着方远进厨房。
　　“俊俊，你身上怎么这么一大阵的香水味。”方远问。
　　“啊有吗？”甘俊装傻。
　　“有啊，这种香水也有点太，”方远有点尴尬地斟酌了一下用词，“狂野了。”
　　甘俊道：“我方才也见了个画家，她个性比较独特，可能不小心沾上她的味道。”
　　方远掐他的脸，哈哈笑道，“快去洗干净，不然我要不高兴了。”
　　“好。”甘俊环住方远的腰，“我身上有你的味道就够了。”
　　甘俊知道方远是真的信任他，没有多想，他烦恼地捉头发。
　　这是不对的，方远是他的爱人，他爱到心底的人，他怎么可以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情，在一切都还可以挽回的时候一定要结束掉，然后向方远坦白，方远不原谅他他就死皮赖脸地黏上去重新追求他，一次不行他追一辈子。
　　“宝宝，饭要凉啦，你洗好了吗？”
　　“来了来了。”
　　两人偷得浮生半日闲，每分每秒都恨不得能黏在对方身上。


第6章 截断
　　送走方远之后，甘俊根据秀湖给的卡片，找到秀湖的家。
　　秀湖拽着他的领带就吻上他的唇。
　　甘俊立即推开秀湖，他身上还全是他眷恋的方远的味道，一丝别的味道他都不像沾染上。
　　“你怎么了？难道你想玩些什么新奇的玩法？”秀湖嬉笑道。
　　“我今天来是想和你好好谈谈的，我们结束吧。”
　　“结束？”秀湖咯咯咯地笑，“咱们还没开始吧？你现在是纯情的中学生了吗？背着自己的老婆出轨，就是为了和我客客气气地吃几顿饭？”
　　“到此为止，钱我也按照说好的全给你，之后桥归桥路归路，咱俩一干二净，这件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甘俊，你有病啊！”秀湖给气笑了。
　　“我是疯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甘俊捂脸。
　　“真的不试试吗？”秀湖把他压倒在床上。
　　甘俊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掀翻在床上然后便快速离开。
　　急匆匆的背影看起来可怜又可笑。
　　事情过了好几月，甘俊觉得应该是彻底地过去了就在盘算着应该怎么和方远说。
　　坦白是一定要的，这件事□□态很严重，不过他现在自首应该还是可以挽回的，要是以后方远从其他渠道知道这件事情的话，给方远的打击是远远不同的，那他们这段感情就彻底保不住了，他得杜绝掉感情里这些不稳定因素。
　　唉，苦恼，难过。
　　连画笔下的人物都在用藐视一切的眼神在鄙视他。
　　“宝贝，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甘俊看到来电，甩甩头甩走那些负面的情绪，才赶紧接起。
　　“俊俊，我明天凌晨就能到了。”方远带些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那我去接你！”
　　方远提前一天和甘俊说好的在车站接，方远赶上最后一班长途车准时下的车。
　　下车之后等了好久没等到甘俊，就在车站门口坐着行李箱上给甘俊打电话。
　　一串儿的打不通。
　　凌晨三点多了，突然下起暴雨，车站早关了，附近的店全关着，大巴和的士都没影儿。
　　方远在大雨里颇狼狈地站着，雨水兜头兜脸地泼他一身。
　　他给甘俊打了好几个小时的电话，十几个没一个通的，甘俊从来不会忘记这样的事情，方远自己也慌了。
　　他大半夜的把甘俊的弟弟叫醒，甘朗住得离他们家近，也有钥匙。
　　甘朗正睡得模糊，对他说方哥我去接你啊。
　　方远说你先别管我，你离这边好几个小时的车，赶紧去看看你哥怎么样现在好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行行行，甘朗从来没听过平时方远说话一溜枪儿这么快的，也急了，挂了电话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穿衣服。
　　方远在车站的广告栏上终于找到了出租车的广告，打了电话过去答应给双倍钱出租车司机才答应过来。
　　“朗朗，找到你哥了吗？”
　　“你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哥的车也开出去了。他这大半夜的去哪儿了？”
　　“你听我说，他今天晚上去了一个慈善晚宴，名字我发给你，你去那边问问看看知不知道你哥去哪儿了。”
　　“行我知道了，方哥你别紧张。他那么大一个人能有什么事？”
　　甘朗安慰完方远自己却越发紧张，一溜串的电话就拨出去了。
　　方远在暴雨中慌得浑身都凉，满脑子都是可能会出现在甘俊身上不好的事情，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个没拨出去的妖妖零，他总不能因为甘俊几个小时不接电话就报警，警察不会管这事。


第7章 寥落
　　负责人听说忙回复说甘俊很早就走了，保安也说看着甘俊开车走的。
　　甘朗挂了电话，用力地拍自己的脑袋，希望脑袋里能蹦出什么有用的想法。
　　方远终于坐上出租车，立马打开甘俊助理给他的名单把今晚和甘俊一起去慈善晚会的人通通打一遍电话。
　　有一些看到甘俊走了，一些干脆连他走都不知道。
　　好在还有几个比较靠谱的回答
　　朋友甲说：“我看到他接了一个电话就急急忙忙地出去了，之后一直没回来。”
　　朋友乙说：“我刚好和甘俊一块走的，顺路，看到他开进了X酒店。”
　　方远连忙把这些信息告诉甘朗。
　　“好，我现在马上去酒店。”
　　甘朗开车赶到去酒店，磨破嘴皮子前台都不肯透露半点信息给他，甘朗绝望地转圈，终于想到了什么，把自己认识的一个警察朋友大半夜从值班室挖过来。
　　警察朋友也很仗义，二话不说就让前台工作人员开始查，工作人员查完却告诉他们并没有一位叫甘俊的顾客登记入住过。
　　方远这时候像一只落汤鸡一样拖着行李从前门跑进来。
　　甘朗眼前一亮：“方哥。”
　　“怎么样，俊俊找到了吗？”
　　甘朗咬着下唇摇头：“前台说没有任何他的登记入住信息。”伸手想把方远的行李接过，碰到他滚烫的皮肤随即惊呼，“方哥你在发烧。”
　　方远没有答他，急急地向前台小姐问：“你好，我们能问问客房服务的工作人员有没有看到他吗？”
　　前台看了眼警察先生，点头。
　　幸好这次总算有收获，没下班的几位工作人员里面有人认出甘俊。
　　“这个小伙子晚上来的吧，我还有印象，可帅气的一小伙，那时候在走廊和一个女人吵架呢。”
　　清洁阿姨还记得甘俊当时的房间号，前台连忙帮他们查：“订房的是一位叫明秀湖的女士，还没有退房。”
　　三人和经理一起找到了那间房。
　　经理先敲门：“客房服务，请问有人在吗？”
　　没人回答。
　　方远发着烧，快被自己的脑补吓坏了。甘朗忙拦住冲动地要砸门的方远，警察先生接过经理手上的卡刷开门。
　　没想到门还被上了几层锁。
　　“有人吗？开门！”方远拍门，旁边有几道房门悄悄开了一条缝，看到这个阵势又吓得缩回去关上门。
　　“什么事啊？”一个女声传来。
　　“客房服务。”
　　除了方远，另外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猜测。
　　酒店，大半夜，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听到踢踢踏踏的声音传来，一个只披了一件浴袍的女人打开了条门缝：“什么事？”
　　“我们是来找甘俊的，他在吗？”甘朗问道。
　　女人立马想要把门关上，可惜方远一只手已经伸进去了。
　　方远用力把门撑开，把女人推到一边。
　　刚进门就把地上的衣服拌了一下，那是甘俊的西装外套，方远一眼就看出来了。
　　一地的男女衣物混在一起。
　　唷又一个捉奸现场，经理捂着眼睛退了出去，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下。”甘朗心里也明白了七八成，对警察先生说了声，忙跟着方远进了房间。
　　这时甘俊才悠悠晃晃地醒过来。
　　看到眼前人，有些迟钝地说：“宝宝？”，习惯地伸手要抱。
　　方远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此刻却陌生得他不认识。
　　随着甘俊坐起来，那张薄被也从他身上滑落，甘俊身上□□，还有几个清晰的吻痕。
　　“哥，你怎么，你怎么。”甘朗指着他，震惊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他一直羡慕甘俊和方远的感情，一直单到现在就是想在等一段和他哥和哥夫那样甜蜜稳定的爱情，现实却重重打了他一耳光，打得他昏头转向。
　　方远眼睛红了一圈，用手把自己的眼睛盖上，不忍再看，仿佛这样就能催眠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
　　秀湖站在一边看着这场闹剧，甘俊甩甩头，才缓慢地理清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远。”甘俊慌张地下床，“方远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甘朗在地上捡了一件浴袍递给甘俊，甘俊披上，就向方远走去。
　　“你离我远点！甘俊，你离我远点！”
　　方远脑袋嗡嗡直响，他什么都不想理了，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方远做了几个深呼吸，冷静了一下，把手放下：“你自己能处理这件事情吗？”
　　“可以。” 甘俊迟疑了一下答道。
　　“好。”方远后退了一步，“我现在不和你吵，你先做好你需要处理的事情。我等你给我一个解释。”
　　方远说完一瞬间感到天旋地转。
　　“方哥。”甘朗惊呼。
　　甘俊快一步把方远揽到怀里，方远闻到甘俊身上那阵香水味，凉意直冲天灵盖。自嘲地裂开嘴笑，眼眶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狠狠地泛了水光。
　　“滚开。”方远控制不住自己地推开甘俊，跌跌撞撞地跨过一地衣服向门外走去。
　　“你知不知道方哥他有多紧张你。”甘朗看了甘俊一眼，向着方远追过去。
　　“方哥你在发高烧，我先送你去医院。”
　　感谢了警察先生和经理。
　　甘朗压着限速线把方远送进急诊。


第8章 裂纹
　　甘俊再一次看到方远的时候，方远正躺在他们的床上睡觉。
　　甘俊走近他的时候，方远已经睁开眼睛。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方远无力地闭上眼睛，喃喃道：“甘俊，你让我还怎么面对你。”
　　“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我不想听，你说你的解释吧，我答应了会听的。”方远淡淡地说。
　　“几个月前，你去出差的时候，我在酒吧遇见了明秀湖，就是那天你在酒店看到的那个女人。”甘俊攥紧了被角，“然后我们就……昨天在宴会上她突然给我发了房间号还说了很多喜欢我之类的说话，最后还威胁我如果不去就把我和她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我只是……我也有点慌，就想着一定要在你回来之前把这件事情解决掉，就去找她了。见到她之后她就说什么一开始是玩玩，可是她动了真感情……什么之类的。我一个字都不信，告诉她有什么条件就提，刚进房间她给了我一杯香槟，我也没想那么多，就喝了。她却还在那说着那些话，还直接坐上来，渐渐地我觉得头很晕怎么推她都推不开，不知道怎么的就晕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你和朗朗进来。我……”
　　“为什么？”方远没让他说下去，实在不想再回想起那个糟糕的夜晚。
　　“她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孩子不是我的。”
　　“呵。”方远轻叹出声，“她给你下药了，你身体没什么事情吧？”
　　“只是少量的安眠药。”
　　“那我问你几个问题。”
　　“她是你在和我有着恋爱关系时候找的情人吗？”
　　“是。”甘俊低下头。
　　“你找她，是为了寻找刺激吗？”
　　“是。”
　　方远用头撞了一下墙壁。
　　“你和她，发生过关系吗？”
　　“我不知道，之前都没有的，只是那一晚……”
　　“行了，别说了，该解释的我们都摊开讲了，再说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阿远……”甘俊想要去拉方远。
　　方远冷静地说：“我们分开吧。”
　　“不……不能这样，阿远……”
　　“我那天看着你光着身子在一个女人的床上，我在你身上闻到两次她的香水味。你觉得我还能心无芥蒂地和你过日子吗？甘俊，我们分开吧。”
　　甘俊知道留不住，跟在他后面帮他收拾了一大堆东西，才发现他们之间的回忆竟然有这么多。
　　方远最后也没拿很多东西，拖着一个行李箱再抱着一个箱子就走。
　　这么多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早就分不清了。
　　甘俊把自己关起来，一关三天。
　　他的父母来看过他一次，听了甘朗的转述他们也是长吁短叹了一番，责骂了甘俊一顿却还是心疼自己孩子。
　　而后甘俊开始死缠乱打的追求，他知道方远这次其实仍给他留有余地，否则以方远的处事方式他们俩能真老死不相往来。
　　渐渐地方远也愿意回一些他的短信，和他说上一阵子的话，当他接到三个月来方远第一次给他的电话的时候，甘俊哭了出来，这辈子非他莫属了，就是他了，只能是他了。又怎么可能是别人？
　　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一个方远啊。
　　甘俊知道方远的心结慢慢打开，也追人追得更起劲，日日辗转反侧孤枕难眠想起当年他们在一起的场景。
　　甘俊说，方远，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追求你。
　　方远点头，第二天甘俊正准备展开追求的时候方远说，我们在一起吧。
　　甘俊说，我没有开始追你呢。
　　追一个人很辛苦，我不想看到你那么辛苦。甘俊至今还记得方远说这句话时的神情，认真而温柔，对着他笑得些许青涩。
　　他那么时候才知道，自己对方远，是青春年少里情窦初开的喜欢，方远对他，却是细水流深的深情，久而醇香。


第9章 不可追
　　在高速公路上旁边车道的车突然冲过来。
　　一声长鸣后，世界好像刹那被静音。
　　甘俊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车子连带着抛起来，然后一切知觉才逐渐回到身体，听到接二连三的巨大冲撞声。
　　方远正在厨房里忙活，这小半年吵也吵够了，到底下不了决心分开就还在一起吧。甘俊一个人在家里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的，一个字归根结底还是懒，方远不禁笑起来。
　　听到电话响掏出来看了一眼，擦擦手把火候关小一点才出去客厅把电话接起来：“俊俊？”
　　“方远。”那边声音听起来吵得很。
　　方远把电话拉开看看再放回耳边：“你现在在哪啊？”
　　“我在高速公路呢。”
　　“那你还打什么电话，好好开车。”
　　“没，没有，我现在没有在开车。”
　　“哦。”
　　静默了一会儿甘俊才再开口：“方远，对不起。”
　　方远叹了一口气，脸上慢慢显出个笑容：“回家再说吧。”
　　“我爱你。”甘俊拿着电话露出一个傻笑。
　　方远听到捂住发烫的脸好一会儿才说：“我也爱你。”这句话他们都多少年没有说过了。
　　“快点回家吧，我今天准备了两份礼物给你。”
　　“那太好了，我马上就回家。”甘俊慢慢说着按掉电话，手机顺着他的手滑落，掉在地毯上。
　　方远放下电话，心情好到飞起，又下街买了两袋面粉，想着再搓点汤圆给甘俊当夜宵。
　　那晚上他却没等到甘俊回家，而是接到警察的电话。
　　“当时在高速公路上因为一辆车的轮胎爆胎，冲向甘俊先生的车，而后造成五辆车连环相撞，甘先生当场死亡，节哀顺变。”警察拍拍他的肩，走向下一位家属。
　　方远站在停尸间，有些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的宝贝，就这样没了？
　　明明他们刚还讲过电话呢，甘俊还对他说了我爱你。
　　自离别瞬间，今生停顿。
　　甘俊全都一件一件地想起来，他守在方远已经冰冷的身体身边，一遍遍亲吻他冰冷的眉眼。
　　心脏病发，救不了的，他清楚的。
　　方远家里一直有遗传性心脏病，方远家人自小就每隔一两年就让方远去检查，谈恋爱后甘俊对于这件事情比方远还紧张，看了很多相关的书籍，动不动就带方远去医院做测试。小心翼翼地平平安安了三十多年，还是逃不过吗。
　　阿飘甘俊躺在方远身边，像往常一样搂住他，希望方远能像往常一样，惊叫着坐起来。
　　过了一个日和夜，方远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屏幕上的名字不停地变化不停地重复。
　　他们要把方远带走，甘俊想着，平静地坐起来。
　　他没发觉的是，阿飘的身形变得更淡。
　　很快甘朗和方远的家人出现在门口。
　　闻到空气间淡淡的臭味，方远的姐姐看到方远倒在门边的身体捂住嘴角，眼泪哗啦哗啦地止不住：“小远？小远？小远你别吓姐姐。”
　　方远的姐姐摸到方远冰冷的身体，不可置信地又把手放到他的鼻子下，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哭得几乎昏厥过去，姐夫抱住姐姐，也是一脸悲戚。
　　殡仪馆的人很快出现，他们把方远放进棺材里然后带走。
　　甘俊赶紧飘着跟上去。
　　“轰——”在棺材被推进焚化炉的那一刻，焚化炉发出一声巨响，熊熊烈火瞬间把棺材淹没。
　　压抑不住的痛苦终于控制不住，甘俊跪在地上嘶吼着，流着没有泪水的眼泪。
　　很烫吧，方远最怕热了，这么热他一定很难受。
　　甘俊飘进去，被火灼烧得疼痛也顾不上，他不能留方远一个人在这么大这么可怕的炉子里啊。
　　可惜火烧不穿他。
　　方远葬礼那天，来了很多人。
　　甘俊的家人，方远的家人，他们共同的朋友，还有很多亲戚，乌泱泱地来了一大片，全穿着沉重的黑色。
　　看着他们的父母虽然悲伤面容也有遮不去的憔悴，但是气色还算好，甘俊也放心一些。
　　他盘腿坐在他们俩的合葬墓上，看着面前这些人叹了一口气，眼前肉眼可见地结起一层水幕，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明白自己与眼前这些亲人朋友已经不在一个世界了。
　　方远呢？
　　他死了之后变成了阿飘，那么方远呢？会不会像他当初那样在思考人生三大哲学问题？
　　“俊俊。”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在叫他。
　　甘俊蓦然起身，差点从墓碑顶上摔下去，然后一双手臂搂住他的腰身。
　　“方远！”甘俊用力地按方远，发现自己居然可以摸到他，顿时感动到墓碑都差点结冰，“我能碰到你了！啊啊啊啊！”
　　“我们现在是同一个形态。”方远把甘俊抱在怀里，用下巴摩擦他的头顶，“想你了宝宝。”
　　“我也想你，好想好想。”
　　“你明明都忘记我了。”
　　“哪有！”
　　“还说没有，吓人的办法都那么傻。”方远说着偷亲了他一下。
　　“原来你都知道啊。”
　　“我知道是你。”
　　方远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牵上甘俊的手：“我们回家。”
　　甘俊与他十指紧扣：“我们一起回家。”
　　两个淡淡的影子在阳光下越来越淡，直至一同彻底消失。
　　在一起会有多美，同携到尽头不靠运气。